這本書里記錄的是作者2005—2009年左右(尤其是2006—2007年)生活里的點點滴滴。在這本書里,被“審視”的東西雜七雜八,有街上的瘋老頭,有同宿舍的室友,有愛情、電影和書,大到制度,小到老鼠。由于我寫這些東西的時候,出發點并不是寫一本書,所以不同文章往往風格迥異,長短不一,質量不均,隨著社會形勢、荷爾蒙周期以及我逃避生活的力度而起伏。
我認識一些淵博的人。他們是另一種生物。
這些人一般對羅馬史都很有研究,對每一種農作物的起源也如數家珍,經常探討的問題包括“鄭和下西洋的時候船只到底有多大”,以及“下一場科技革命究竟會發生在什么領域”,對三國水滸紅樓夢里面的誰跟誰通奸,那搞得簡直是一清二楚。
這些都是我不懂的,所以跟他們在一起,我總是感到很驚恐。
問題是,作為一個文科博士,我似乎有淵博的義務。人們指望我了解澳大利亞選舉制度和加拿大選舉制度的不同,指望我說清中亞地區在人種進化過程中起的作用,還指望我對1492年這一年的歷史意義侃侃而談。但是,我哪知道這么多啊,我只是人類而已。
其實我也企圖淵博來著,也時不時挑燈夜戰抱著厚厚的歷史地理科普書啃啊啃,指望第二天在某場對話中“不經意地”引經據典。后來發現,一般來說,當我看到100頁的時候,就會忘了前50頁的內容,等我回頭去復習前50頁的內容,又忘了第100頁的內容,于是我轉來轉去,氣喘吁吁,最后好不容易把所有100頁大致都記住了,過了一個月,卻連這本書的作者都忘記。
淵博的人是多么神奇啊,他們的大腦像蜘蛛網,粘住所有知識的小昆蟲。而我的大腦是一塊西瓜皮,所有的知識一腳踩上,就滑得無影無蹤。
認識到這一點后,出于嫉妒,我就開始四處散布“知識智慧無關論”。我的觀點是這樣的:知識只是信息而已,智慧卻是洞察力。一個大字不識的農村老太太可能看問題很深刻,一個讀書萬卷的人可能分析問題狗屁不通。我甚至發明了一個更邪惡的“知識智慧負相關論”,在目睹一些知識淵博但邏輯比較混亂的人之后,我非常以偏概全地認為:淵博的人往往不需要很講邏輯就可以贏得一場辯論,因為他們可以不斷地通過例證來論證其觀點,而大多數不那么淵博的人都因為無法舉出相反的例子而啞口無言,以至于淵博的人的邏輯能力得不到磨練,但事實上,例證并不是一種嚴密的科學論證方法。
得出這個結論后我非常振奮,獲得了極大的心理安慰。
可問題是,由于這些都是歪理,沒有博得任何人的同情。人們還是指望我。一個文科博士,了解澳大利亞選舉制度和加拿大選舉制度的不同,指望我說清中亞地區在人種進化過程中起的作用,以及1492年的歷史意義。
我于是看見有一天,自己也像那個說出“小隸”來的某校領導一樣,站在講臺上,因為缺乏某種常識,遭到全世界人民的恥笑。
看來只有指望芯片了。報紙上說,總有一天,人類會發明一種芯片,把大百科全書插到大腦里,你可以用腦子Google芯片,想多淵博就多淵博。對此我多么期待!我希望有一天,我可以走進文具商店,說:小姐,我買一個大腦硬盤。
小姐說:您要什么樣的,我們這有外掛式的,內置式的,40G的,100G的……我打斷她:最大號的,外掛式!
架藏二酉圖書潤·室積三都翰墨香